周一晚上10點多,在一家互聯網大廠工作的李想下班回到所住的小區。剛踏入小區門,他便感受到了小區里不同以往的“熱鬧”,4-5組中介帶著看房客戶在小區里穿梭。“不好意思,這套房子下午還在的,晚上就沒了。”他聽到一名中介對前來看房的一個男孩說,“附近九歌尚郡還有一套一居室,不過報價要7600元一個月。”中介皺著眉頭不斷地刷著手機里的房源信息。
李想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當時也去看過九歌尚郡的房子,清晰地記得那時一居室的價格在5500元/月左右,在李想印象中,2019年,那個小區“幾乎沒有超過6000的”。“漲500就漲500吧。”還沒等打開家門,李想就掏出手機回復了房東早上發來的消息。兩年前,李想以4500元的價格租下一個一居室,90年代的小區,離公司不到2公里,“現在古美這邊行情價都快5500了,給你漲500也就是意思意思好吧。”看著房東回復的消息,李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止是李想,多名住在漕河涇開發區的上班族表示,今年都遭遇了續租漲價。“單間漲個200、300的已經很好了。有些直接2500的變3000,都漲20%。”一名租住在漕河涇附近的女生說起自己和同事們的遭遇。
在網絡上,抱怨聲同樣不絕于耳。職場論壇“脈脈”上,“節區房”的話題引發了熱烈討論。“節區房”意指字節跳動補貼范圍內的房子,字節跳動、快手等一些互聯網公司會給租住在公司附近的員工定向補貼房租,不同地區的補貼有所不同。在北京,字節跳動員工的租房補貼是每月1500元,上海則是1000元。但對租房距離有著同樣的限定——租房距離個人實際辦公地點步行30分鐘,騎車20分鐘內。
這意味著,如果員工租房范圍超過這個標準,將無法領取補貼。這也使得在區域內的房源呈現出“僧多粥少”的局面。不少拿著補貼的大廠員工抱怨,租房補貼本意在減輕員工租房負擔,卻不斷推高周圍房價,補貼也被房價差給“吃掉”。而一些其他公司的員工也對“節區房”怨聲載道:我們沒有租房補貼,為什么要承擔房租的超高溢價?
如何逃離“節區房”成為一部分人的新目標。
爭搶“節區房”
在漕河涇片區做得久了,經紀人張成對字節跳動補貼范圍內的小區如數家珍:往東最遠可以到虹梅路2806弄;向西到9號線星中路站,地鐵口的“海上新村”等幾個小區都在補貼范圍內;南邊超過古美板塊的平南路和東蘭路可能就不行了;往北可達金匯板塊,金都苑酒店公寓、韓國街的臻果國際都包括在內。
但大多數人,還是想住得離公司更近一點。張成告訴經濟觀察報,萬源新城南區,靜安新城北區這幾個離得近的小區,“搶得厲害”。為了幫客戶順利租下房子,張成在房屋配置期間就找了租賃管家,又請配置管家吃了飯,獲得了裝配好的具體上線時間,并將這個時間告訴了客戶,讓她提前做好準備。
“但我沒想到客戶最終能搶到,好房子很多人盯著的。”那是一個帶陽臺面積在14平方米左右的單間,加上服務費用,價格超過4000元,勝在離字節跳動近,步行只需要10分鐘。“真牛逼啊,你還能搶到!”
客戶告訴他,自己在淘寶上花200多元買了代搶,最終成功搶到了房子。
張成所在的大區幾乎剛好覆蓋漕河涇地區,他清晰地記得,2019年這邊可租賃房源一般維持在70-80套,現在則一直維持在50多套。光我們大區一周就能去化40多套,一個月就是上百套。即使這樣,房源還是遠遠不夠。
陳遠也有同感,2019年時,帶著客戶看4、5套還能慢慢挑選。現在看了兩套就沒得看了。而且要么裝修很差,要么剛裝修好味道很大。“我心里蠻同情客戶,花了這么貴的錢,還沒有租到自己滿意的房子。”陳遠說。“去年還是有的挑的,今年大差不差,你不租有下一個客戶租。”這是張成最直觀的感受。張成公司的委托協議今年從紙質版改為了電子版,制作需要20分鐘時間,做完之后房源才能在外網展示。就這20分鐘的時間,一些房源就被租掉了。“因為每個經紀人手里都有至少5、6組客戶,都在等著出房子呢。”張成說。“這個現象會持續下去,人越來越多,競爭只會更加激烈。”經紀人陳遠說。經濟觀察報注意到,繼2018年租下位于漕河涇科技綠洲B區的13層高樓后,去年字節跳動又入駐了漕河涇科技綠洲臨近的10號樓。幾乎前后腳時間,字節跳動又在步行距離約600米的合川路地鐵站附近,入駐了虹橋國際商務廣場工區。漕河涇中心的三幢高樓也即將迎來字節跳動的入駐。“租賃面積超過18萬平方米。”漕河涇開發區一名招商人員表示。而早在去年7月份,字節跳動就曾表示,未來3年在上海的員工將增至2萬人。
被“吃掉”的房補
“同樣的價格可以租到新天地了!”剛從小紅書跳槽來到字節跳動的趙美發現。小紅書位于新天地馬當路地鐵站附近,地處內環內,一居室月租6000元,扣去公司1000元的房補后,自己需要出5000元。
按照現在自己租住房屋的標準看了幾套,趙美發現價格基本都在6500元以上。“萬萬沒想到,從市中心搬到中環以外的地方,房租反更高了。”趙美說。
類似的情況也發生在杭州,在一家金融企業工作的曹君即將跳槽去位于未來科技城的字節跳動,他在補貼范圍內找了一圈房子,40平方米一室戶的價格多在4000元左右。從市中心搬到20多公里外的城西,價格卻沒有便宜。同樣面積、房型的價格已經和杭州中心城區學區房的租金相當,學軍板塊40平方米的一室戶多在4000左右。“學軍地區是杭州數一數二的學區房了,而余杭區的未來科技城要偏遠的多。”曹君感嘆。
在漕河涇做房屋租賃5年的中介陳遠回憶,2018年,字節跳動剛搬到漕河涇的時候,離字節跳動最近的靜安新城、萬源新城等小區一室戶價格在5000元左右,2019年價格漲到了5500元左右,而現在已經幾乎找不到6000元月租以下的房源了。
陳遠展示了靜安新城一套一居室,掛牌價6800元。“房東看見小區的房子多在6000-6500元之間出手,他直接掛了6800元。”陳遠表示,離字節跳動步行距離僅10分鐘的九歌尚郡小區的一房最為搶手,7000多元輕輕松松就租掉了,最高一個月8300元。
今年7月初,鐵獅門公司宣布,向字節跳動轉讓上海尚浦領世正在開發的總面積近20萬平方米的辦公項目,而此前,字節跳動已租賃了約4.2萬平方米的辦公空間。消息一出,尚浦領世周圍小區房租應聲而漲。“少則幾百元多則上千。”附近一名中介說。
飆升的租金價格和被吃掉補貼的背后,是房東心態的不斷變化。陳遠在帶新人時,都要叮囑不要透露客戶是字節跳動的,用在漕河涇附近工作的白領籠統帶過就可以了。“因為說了,房東可能會漲價的更厲害。”房東普遍的心態是:他們都有房補,這一兩百塊錢也不會在乎的。
另一方面,在這邊投資的房東也不少,陳遠表示。許多早前來這邊工作的人也早早嗅到了漕河涇較高的投資回報比,喬先生是一名互聯網大廠員工,也是九歌尚郡的房東,在2019年來到漕河涇工作時,他以每平方米不到7萬元買下一套65平方米的一室一廳,花費不到500萬元。而經過2020年一輪漲價,小區成交價近10萬元/平方米。
租售比也令喬先生非常滿意。“即使按現在的售價算,租售比也算是高的。”他算了一筆賬,我這個房子今年租到快8000元沒問題,每平方米租金可以達到120元以上。而根據中國房價行情信息網,上海市徐匯區6月份平均租金為121元/平方米,靜安區為129元/平方米。
而另一個推升房東心態的原因還在于——不愁租。漕河涇區域一家連鎖門店經理張成表示,相比于上海一些其他區域,可以看到漕河涇附近的二房東非常稀有。“因為收不到房。房東對自己的房子都非常有信心,幾乎不會承擔空置期,那為什么還要讓二房東‘抽水’呢?”經濟觀察報注意到,在自如平臺上,漕河涇開發區范圍內的小區合租房源幾乎沒有可租的,展示房源多為“已預定”,整租房源也僅有1、2套可租。
逃離房補區
晚上10點,漕河涇的“夜生活”仍未褪去顏色。尤其是字節跳動、騰訊等互聯網大廠門口,下班的人流車流外網不息。十字路口處,南匯的果農用小皮卡拖著一整車自己種的西瓜、甜瓜前來售賣。總有住在附近的上班族停下來,帶一兜水果回去。
李想明顯地感受到,相比于前兩年,漕河涇的人越來越多了。不管9點還是10點下班,都有一波人同行,再分流到附近小區,即使是走在11點的夜色里,也不乏同樣戴著不同工牌的趕路人。
除了騰訊、字節跳動、商湯等互聯網企業,比心陪練、莉莉絲游戲等互聯網游戲公司和默沙東等醫藥類企業也在近幾年不斷入駐。上海漕河涇新興技術開發區官網顯示,目前,漕河涇開發區有3600多家入駐企業,地區就業人口超過25萬人。“北張江、南漕河涇”,這里是與張江齊名的互聯網公司聚集地。
“互聯網聚集地房租都不會低,也不是超過字節補貼范圍內的房租立馬就斷崖式下跌了。”陳遠表示。漕河涇這邊需求量在這,搶不過的人會選擇外溢到附近其他地方。
一名騰訊的員工告訴經濟觀察報,因為騰訊只給畢業三年內的員工提供租房補貼,且補貼是不限制范圍的,所以住在附近的員工并不多,“沒必要擠在附近,加班超過9點半以后可以打車,所以車程半小時左右也可以接受”。
字節跳動隔壁一家國企員工告訴經濟觀察報,自己大多數同事都把房子租到了距離漕河涇4站的松江九亭。“我們的平均工資只有這些互聯網公司的幾分之一,附近的房租實在太貴,承擔不起。”他說。
在脈脈上,如何逃離“節區房”同樣引得眾多員工前來討論。“中關村上班,租哪兒可以避開字節的人?”“不想平攤他們房補導致上升的房租”“沒想到除了學區房。還有節區房”。
目前,字節跳動在北京有超過35個辦公地點,大多數都位于海淀區,在北三環到北四環之間。包括知春路、中關村和五道口等地。一名在海淀工作的女生稱自己根本“逃無可逃”,因為附近就根本沒有便宜的。
而隨著眾多漕河涇的租房需求沿著9號線地鐵外溢到了九亭,九亭現在也不再意味著高性價比。“有些新點的小區一房租到5000多元了。”在上海做了10年中介的陳遠感嘆:我從沒有想到過有一天九亭也能租5000塊。